信仰并非阉割理性 作者:嗟乎 2003-7-22 于关天茶舍 (1) 许多人反对宗教,是因为它威胁到自己那种四平八稳的日常感受之上的合理 感觉。take all for granted.但是反对崇拜的无神论从来都会自己制造一个 人间的神明(所谓偶像)和导致人权彻底的沦落,崇尚平实的世俗法则永远 都会走向荒谬、充满荒谬(看看荒诞派的文学艺术)。而那种令人反感的、 挑战常识、威胁旧有人生观念的宗教例如基督教,如德尔图良所说“因为荒 谬,所以信”,虽具有荒谬之“感”,其果实却并不荒谬。我说,有一种荒 谬(感)是导向真理和终极意义的,而太多的平实可信却走向真正的荒谬。 这样的具有超越意味的荒谬感,带着新奇和打破福柯所谓理性监狱的荒谬感, 人们却不能面对,尽管我们日常面对的现实的荒谬可谓举不胜举。 我们的民族和国家的漫长历史可否算作对信仰价值的一种反面证明?它急切 需要一个根基而不是一种有限的方法。科学精神是宝贵的,但是不恰当的把 科学作为终极则是浮浅的。能够在科学和终极信仰之间的险峻峡谷之上发现 那其实已经存在的桥梁,在理性走向对自己的否定之时发现理性的界线和信 仰的无边星空,才是走向深刻的必由之路。 理性的边界,我以为就是在有与无、在面临终极和起点的时候,必定会发现 的理性的此岸性。基督徒并非因情感而出卖理性、出卖原则、如tu-22m所说 阉割理性的人。比较今昔,我倒是坚信,在认识到宗教是可能的、进而是必 然的之后,我是变得不那么肤浅了;我很欣赏自己的勇气。 如果有兴趣,诸位可以看一看神哲学的论著。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几乎没有 关于信仰之跳跃的经验,但是在西方,在神哲学的著作中,你也许会发现那 种令人痛恨的局促其实是可以摆脱的,过程中是充满思辨精神的。当然,基 督信仰不是迷恋于这种跳跃的过程,而是向前方无限的新的可能性,人性完 全实现和得以解放、美和道德得以胜利的新世界,瞻望。 上面也有人论说道德的相对性,但是道德嘴显著之处却是它的确定性,道德 之为道德即在于此。          因为荒谬,所以我信。我也是这样说。这不是坦率的问题。不是反智主义的 自供状。 在谈论终极存在的时候,理性失语了。所以有启示宗教。 如果说循环论证,有一种循环论证,也只有一种循环论证是合理的:存在就 是存在;终极存在就是终极存在。因为是终极存在,你不能进一步阐释它, 没有什么更基本的、更在先的可以用来阐释它。就“上帝”作为对这个终极 存在的称呼而言,上帝是必定存在的。问题是,你要么陷入完全的不可知论, 要么承认这个终极存在可能作为人格的、主动的存在而启示自己,从而为空 洞、不可知的终极存在添加一些内容。在圣经的启示中,这个终极存在是人 格的、良善的、救赎的,等等。 即使在圣经中,上帝表明自己的时候,也的确是说:我是那自有永有的。英 文就更清楚:I am that I am. 信仰上帝是达成肯定,对世界存在的肯定就是信仰,而信仰必定是宗教性的。 也就是说,基于启示。为什么一定是基督教?就是因为我认识到信仰的本质 必定是天启的,我们用以称呼终极真理的“上帝”还必定是人格的(唯人性 可以沟通人性,唯人可以救人),而与此相合的正是基督信仰。我相信在世 界的本质中包含生命和人格,而生命是神秘的,这种人性的神秘是世界的本 质规定。 把德尔图良的说法当作基督教反理性的证据,不过说明无神论意识形态的极 端浅薄。理性是有限的,因为它始终基于主客观二元对立而展开,因此在讨 论终极存在的时候,它自然而然的达到自己合理的边界,或者说这就是理性 法则的自我否定,如此难道就是是反理性吗? 因此,信仰如果不具有荒谬感(却决不是荒谬),如果完全装在理性法则、 逻辑框架的窠臼之中,也就不可能具有那种超越性。从此意义上,德尔图良 的说法是深刻而正确的,只是还不适于中国传统下思考者的眼界。 所以,正是始终遵循理性规则直至它的自我否定,而始终不退而诉诸自己未 经检验的“日常感觉”,才会发现信仰。但是这却被对方用来反击信仰者。 岂非怪事。   (2) 我一直惊讶我们对主流唯物主义意识形态的驯顺。我也一直惊讶那些反随宗 教信仰者在理性上的优越感。因为将理性进行到底,正是宗教信仰的开端。 事实上,圣经信仰强调的是宗教的实践和体验,而不大张扬神学的思辨,并 不是说它回避理性和贬低理性,因为在真理里才正可以达成人类精神的统一。 一位牧师说过一句发人深省的话:人的尽头,就是上帝的开端。所以我关注 人是如何走到他的尽头的,理性是如何达到它的自我否定的,以及信仰的空 间是如何在这个尽头发现和展开的。 在我看来,我的这些理解在逻辑上是简明的,要据此拒绝信仰都难。 我相信辩证法的原则。所以我也相信,理性,虽然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切,也 仍然是在其中包含了自身的否定的。这种理性的自我否定,当然并不等同于 反理性。理性的权威在其合理界线之内是需要竭力维护的,同样,在理性达 成其自我否定之处,在最后的本体论追问面前,固执理性反而正是在反对理 性本身。 福柯所谓理性的监狱,对于丰富的人性来说,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依靠自欺 将自己关在其中,而不可遏止的终极追问却使得我们的想象力终于能够尝试 打破这个监狱。 我想,如果没有意识到对上帝的信仰是一种终极的依托,如果没有意识到人 的生活必须有这样一个终极的依托--一种最终的、完全的肯定,那么我们 的确只能在各种互相冲突的信息中彷徨无定到此生的结束。无论如何,除非 有上帝,任何哲学、科学都不能给我们一个来自“自有永有”者的肯定,不 能给我们一个关于人生根本的答案。在这个意义上,信仰或者不信仰上帝, 其实就是选择来自肯定的意义,还是无所肯定的虚无和漂泊的问题。所以说, 无神论和不可知论者恐怕终生都不能脱离那种和变幻的现实做交易的心态。 圣经中的上帝是一位人格的上帝,圣经所启示的真理是经过特定的、具体的 历史过程来展开的。人们或许容易接受一位不那么“特殊”的上帝、一个含 糊的最终解释--比如泛泛而论的所谓自然规律、在无限远处等待科学来发 现的宇宙人生的本质,但是对于这位如此个性化的上帝,就难免感到太“戏 剧化”。大概爱因斯坦之所以排斥人格上帝而又不能自解于宗教情结的原因 也在于此。但是,如果需要真正的、彻底的肯定,那位形象鲜明的圣经中的 上帝才是最合宜的。 如果愿意认真到底,我想,科学和哲学的进步最重要的意义之一也许在于揭 示了在启示宗教之外,不可知论的不可避免。但是心灵的本性和人生的需要 却不能止于科学和哲学所不得不止步之处。它固执的需要肯定,因为不能忍 受种种习惯和常识掩盖之下这个人间世界无所从来也无所从去的荒谬,不能 忍受瞠目面对存在时候的荒谬感。而既然世界人生的本质是不可知的,唯一 的希望在于我们被告知,启示的宗教于是成为唯一可能的宗教。 圣经的启示正是合乎这样的要求。而一旦承认上帝的主权、真理之为启示真 理的必然,在如同创世之处一般的绝对自由中,我们看到科学也罢,哲学也 罢,其本性一定是一种描述,而绝对无关乎存在之为存在。 支持一个基督徒信仰的,最初可能正是意识到或者未意识到的这种对肯定之 必然、肯定之必要的信心,仅此就足以使得一个人远离不负责任的无神论、 不可知论。更有切实感受到上帝的爱与大能,使得圣经信仰历经千年而如磐 石。此时,无神论及其引导下的人生社会的种种不可胜言的荒谬、虚无、无 奈,对于基督徒也是最有力的警告、鞭策。 宗教是有如此深植着的理智和情感的根基,所以关于消除宗教的说法真是不 知所云,在我看来,宗教在人类历史中一刻也未曾间断,在现实生活中一刻 也不曾消失,不过时时把自己用种种方式掩盖起来。终极问题决不是假问题, 宗教也就绝不会成为多余。尽管在唯一的真实之外围绕着层出不穷的虚假、 欺骗,却只是衬托出那唯一真实的圣经真理的弥足珍贵(有人还希望圣经不 要独断,不知是什么逻辑:终极真理是无法故作谦虚的)。 国人何时也能够认真到底,认真到终极,如同牛顿所说:在宇宙的尽头我看 到了上帝,我们也一定可以抛开那种对最终肯定的隔膜感,而知道那是人人 所必需的。关键之处是,你只能在宇宙人生的尽头处感到信仰的必要和合理。 尽管残酷的现实逼迫我们抛开那种幼稚轻浮的对于宗教的轻蔑、来自常识的 排斥,但是这种这种在走向真理之前所经历的荒谬感可能的确是不易忍受的、 难以克服的。好在这并非最重要的、甚至远远不是最重要的信仰道路。人性 是多么丰富深厚。 上帝是一个特殊的谈论对象。人们总是习惯于按照谈论一般事物的方式谈论 上帝,这就是理性常常成为信仰上帝的障碍的原因。对于至高全能全善的上 帝,对于本体,理性应该“知止”,所谓止于所不得不止。这样,秉承逻辑 规则的理性,一但承认自己的局限(这种局限不是生硬蛮横的加给理性的, 乃是确实基于理性的本质),就不能说理性使得信仰成为不可能,理性的得 体的谦卑恰恰引导人面对信仰的世界。存在先于理性,而不是相反。而认识 到理性的边界,这本身才是合乎理性精神的、宏大和彻底的理性。而在圣经 中,毋宁说体现了一种真正宏大、彻底的理性,所以罗马书中说:“自从造 天地以来,上帝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藉着所造之 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因为他们虽然知道神,却不当作神荣耀他, 也不感谢他。他们的思念变为虚妄,无知的心就昏暗了。”这就是说,当直 接面对存在本身而不是存在的描述、存在的具象,这个世界本身就成为神迹 --因为存在就其为存在,是永远神秘的。这个突兀的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世 界,本身就是上帝永能和神性的证明,而一旦离开这种质朴的判断,悖逆的 精神就使得人日益迟钝于这种震撼的神秘感,在思念中日益虚妄。本质的问 题正是我们故意不在直接面对上帝之时把他当作神来荣耀,此后更是渐行渐 远,难得回头了。理性只是在接受、承认、描述、梳理我们对这种神秘的存 在的认识,并渐渐用习惯、常识来掩盖这种神秘感,而何曾参与创造存在? 我们本身也不过是上帝创造的产物罢了。存在永远是上帝的主权、上帝的绝 对自由,不是可以凭借我们来裁判的,所以我们接受相信圣经中的神迹奇事 正是如同上帝创世之时的神迹,而不接受有限理性的裁判。我们在接受日益 远离常识的科学尤其是物理学新进展的时候,也同样并不这样裁判,尽管力 图保持理性的连续和体系。但是在理性永远也无从达到但从来不放弃言说它 的无限的远处、尽头,我们唯有干脆的接受这种本质的神性和神秘。      上面不过是我的一点简陋的想法(而且差不多是一个个片断放在一起),我 知道在永恒的圣经真理面前,人的认识大多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自说自话,但 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理性,如果知道它在何处达成自我否定,在何处应该、必 须超越(合理的超越),本来决不会成为信仰的障碍的。我想说:理性并不 止于此,那些炫耀自己理性的人无非是在炫耀自己的固陋,健全的理性不能 止于不可知,所谓不可知,乃是经不起追问的、真正的荒谬。